为什么上海居民喜欢排队?|555 Project
这个世界大概可以分成两种人,爱排队的,和不爱排队的。
如果画一张关于「排队倾向」的光谱图,从坚决不排队,到看见排队就控制不住,先凑上去再说,你觉得自己会停留在光谱中的哪里?也许这个问题有些大而无当,难道不需要先了解一下排得是什么队吗?是需要等位的老牌餐馆、点心熟食店,是上海人热衷的「首店」开业,还是品牌制造的内容营销,或者文化集市开幕?如果把时间倒回去,也可能是过去「最灿烂一年」里的大型聚集捅鼻孔行动,那么排队选择权甚至都不在我们手上。
以上列举的排队动机肯定不能用一句话概括,但不管怎样,一群人热衷排队,就有另一些反对的声音:
我才不排队。
我从来都绕着队走。
有什么好排的?有这功夫,不如……
所以你是否想过,我们究竟为什么排队?或者说我们真的只是在排队吗?当我们排队时,我们究竟在排的是什么?
这是上话中心第十三年举办线下「半价开票日」,也是疫情后的首次。上观新闻的相关报道里,今年第一位购票成功的王先生是从前一天晚上11点开始在大厅等候的。而我们的观察记录中,排在第三十五号的张先生早上六点多加入了队伍。他很直白地表示这个排位和往年比,并没有很靠前。
从2014年就开始参与「半价开票」的张先生,当时还在上大学。「头几年队伍能一直排到乌鲁木齐中路。」他这样形容当年排队的盛况。
总体来说,家住得越远,来得就越早。
「半价开票日」一共发放600张等候券,不过在2016年的新闻里,最后50张还需要通过公众号宣传才能顺利发出。这样看,购买半价票的资格也未必需要排队才能获得。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人愿意起个大早,「不远万里」赶来排队呢?用一个晚上的等候来兑换一个靠前的名额,我们究竟能从这样的体验中额外获得什么?
排队时,我们需要前后站成条状,向一个方向缓慢挪动。等待中玩手机、张目侧望、发呆或者吃东西。在《共有性:行为的生产》一书里,犬吠工作室形容为「我们的行为、举止、呼吸和眼神在彼此之间被共有、重叠,形成了空间般的的东西。」这种空间中的互动不同于网络,因为此刻正在排队的我们,想说的和想做的都需要顾及身边其他人的表情和举止,但在网络上却刚好相反,更加肆无忌惮,不受约束。
这就是一种具有空间性的公共气质,我们在场景中带着一点儿约束感探知彼此的共性,并和其中一些发生恰如其分的闲聊。比如当队伍排得太久,又刚好撞上恰当的时机,前后两个陌生人也可能一起交流对食物/饮品的期待,或者各自与这个牌子之间发生过的故事。可是也仅限于此,因为你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有故事,或者只是来尝鲜。
但这刚好就是排队,或者说所谓「线下」的乐趣之一:在此刻共处同一物理场景之中的我们,彼此共享着一种期待。而排队,让我们能够用身体参与这样的期待,分担等候带来的枯燥和无聊。
当抖音快手、B站小红书把线上、流量和网红一波波推向极致的时候,我们的生活突然被三年的疫情彻底打劫,伴随着某些近乎荒谬的人类行为,被关在家里的上海人突然意识到究竟是什么构成了所谓的「日常」。而这些微妙的心态转变伴随着年初的重新「打开」,春日的到来,悬铃木的发芽,终于得以释放。
冰柜从消费清单上被剔除,回到日常的上海市民在有意无意中对走出大门、走上马路、甚至主动参与看上去有点儿浪费时间的排队,好像变得更自洽了。相比于星巴克、Shake Shack这类批量的流程作业、追求高效率的餐饮,排队也正在转向对空间体验、个体融入本土、找到归属和连接自我的重视。马路上蜿蜿蜒蜒的人形景观里,空间性的公共气质正在发生改变,排队等待中被共享的,多了对生活具体的态度和表达。
在队伍的终点等着我们的,似乎是一种更复杂的感知,它不再止步于从手机支出的金额,免费获得的产品、一杯咖啡,或者一双全球限量的跑鞋。它需要给予我们一份更持久的快乐和满足,就像去参加半价日活动的人群里大部分都不是初次一样,愿意排那么久去看展和预约o.p.s. Cafe的人,至少是更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了解欧洲架上绘画历史的人,是想要欣赏画作、并努力分清卡拉瓦乔和波提切利的人,也是试图保持对咖啡持续的、有力和更深入的热情的人。
在《共有性:行为的生产》里建筑师冢本由晴说他逐渐意识到,城市里的人基本都是无产者。他们把自己的时间花在劳动上,用来换取薪水,再用钱去购买服务和物品,在这个系统中个人终于与社会这个大架构关联起来。而这种关联更像是将自己挂在一个不知道是谁在何时构筑的超前的大体系之下、依靠这个体系产生的关联。
它很难不会让人联想到商业空间(比如大型商场)如何入侵、甚至重构我们的生活。现代社会对我们的规训,从提高生活效率开始。而提高效率很有效的一种途径就是,走进商场。就像冢本在书里提出的质疑:公共空间是否等同于大型商业设施。这里也可以形容为:公共空间是否就是线下空间与商业内容运作的联合,而参与排队的行为,则被完美框定在消费主义规训之下的一种生活样本。那么,我们又如何在这足够复杂的社会中,找到一点作为人最基本、纯粹的快乐呢?
或许,对于商业、消费主义的警惕其实也不用这么谨小慎微。如果把视角放远一点看向城市,看向过去几十年走过来的日子,看向关于排队的各种回忆时会发现,我们一直在用自己的意愿沉默而有力地改变着城市的样子,也改变着我们自己。
收起书单,米酒把视线向四周挪动,发现队伍里八成以上都是女性,年龄在20-30岁居多,零星几个男性也多是陪着伴侣。排队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漫长和无聊,除了好天气,和朋友闲聊、或者顺耳听几句附近的对话,再拿出手机拍拍照,很快就轮到了她们。
进入Aesop空间后的流程其实非常简单,找到想要的书后,就可以径直去排一个领取帆布袋的队了。Aesop利用时下流行的「女性主义」,与城市女性完成了一次有效共情。它避开了产品宣传,转而用书去尝试和女性共享一种处境。除了注册会员时会在小程序的界面上看到产品推送,其他时间Aesop的任何用品像是都被隐藏起来。
好看帆布袋,带着特制香气的书签,一张选书卡片,和一本中意的书。就是这样。
那天,米酒和朋友选了马雁的《读书的跌宕自喜》和吉井忍的《东京本屋》,因为它们的标价分别是:88元和95元。走出门后她们拐去西面一家咖啡厅吃冰淇淋,心情像天气一样畅快。
这或许就是阿伦特所主张的公共空间,它的共有气质就在于这样的好天气,一条狭窄的马路,梧桐树下漫长的等待,和感到舒服并认真体会这些简单的快乐的人。我们并非生活在真空之中,而是时刻需要与周边的细小事物发生关联,当环境决定支持这样一种共有气质时,我们的生活方式变生成于其中。
这样的关系其实无处不在,我们离不开产品、也离不开商业或者消费主义。同样,走得太近也不行。商业所提供的恰恰就是这样一种可能的关联,以及在关联中感受到的整体性。在合适的契机中,大家一起做点儿什么,一面能在其中清晰地找到自我定位,看到作为「个体」的我如何自处和享受单纯的快乐,也能体会到和附近的联系,稳稳落在地上,而不被所谓的消费主义、集体主义所堙没。
Aesop在妇女节的「营销」似乎做得非常成功,或者说,它在全球各地的门店营销都非常精彩。但即便如此,直到今天米酒也未曾购买过任何一件相关产品,总觉得贵。不过她很快便在工作中遇到一位也去领过书的合作伙伴,看着帆布袋两个人相视而笑。米酒隐约感觉得到,在她的未来生活里,Aesop会成为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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